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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兰教授在历史所做《饕餮纹的发展及其意义》的学术报告 | |
先秦史研究室 中国社科院历史所 2008-11-10 23:36:14 阅读 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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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兰教授在学术报告会上与本所学者交流看法(张翀 摄) 2008年11月5日星期三上午,国际汉学家、美国达默思大学(Dartmouth College)教授艾兰(Sarah Allan)应邀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作学术报告。报告会由历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主任宋镇豪研究员主持。历史研究所副所长王震中研究员到会,先秦史研究室全体研究人员及思想史、明史研究室部分研究人员、学生及访问学者参加。 艾兰的报告题目是《饕餮纹的发展及其意义》。 报告首先简要回顾了西方学者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对中国古代青铜器(主要是商代以前)纹饰研究的历史。 中国古代青铜器在西方引起兴趣,首先是由于其艺术价值,其中纹饰的研究受到特别的关注。对纹饰的研究,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一个是纹饰的演变规律和发展序列,另一个是这种纹饰在艺术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特殊的意义。限于历史条件,当时的研究主要基于传世品。高本汉(Bernhard Karlgren)是相关研究的先行者。他对纹饰作了类型学的统计分类,以期揭示器体纹饰组合的规律,他得出了纹饰如饕餮纹是由写实向分解的抽象几何形纹发展的假说。后来罗越(Max Loehr)等人做了进一步的研究,他们对高本汉的观点进行了批评,同时构建了殷商青铜器纹饰五种型式先后相承的新序列。但罗越的观点也存在两个问题,一是他把自己建立的序列都归于殷墟期,这已为后来的考古学所突破;二是他设想商代充分发展的饕餮纹饰艺术源于新石器彩陶抽象的几何图案。与商代成熟的写实艺术来自于几何图案之说相伴生的一个重要论点就是,这种艺术不具有任何象征的或图像的意义。罗越认为,商代青铜器上的纹饰没有任何确定的意义——如宗教的、宇宙论的、神话学的、以及任何见诸文献的某种意义,从艺术上看,饕餮纹复杂多变,也无法看成是某种特定的动物或神的表现。罗越的弟子如白克礼(Robert Bagley)等人也认为商代青铜器的纹饰是纯粹的图案艺术,各个母题并无特殊的象征性。对如何认识饕餮纹和其他青铜器纹饰意义的问题,在西方学者间曾引起很大的兴趣和争论。艾兰回顾了她自己过去在《龟之谜:商代神话、祭祀、艺术和宇宙观研究》一书中对这一问题的看法。她从对神话和神话思维的性质的思考出发,对原始艺术(艾兰曾称之为神话艺术)的特性提出了一个假说。她认为,神话的特征在于能够有意突破自然现实世界的界限,达到超越于现实之外的世界,而原始艺术,要达到这另一个世界,需要利用能够表达另一个世界的语言,比如有意背离日常的逻辑,以显示超越现实的意义。原始艺术的纹饰母题直接出自宗教信仰的结构,这种纹饰只暗示那些也见于神话的主题,并不加以描绘。把不同动物的特征组合在一起,并且任意扩大缩小、颠倒方圆而形成的青铜器上的纹饰,就是这种原始艺术的表现之一。 随后,报告介绍了David Lewis-Williams与David Pearce的著作《Inside the Neolithic Mind: Consciousness, Cosmos, and the Realm of the Gods》(艾兰译为“新石器时代的心理”)利用人类学、脑神经学理论对原始宗教和艺术所作的新的阐释,并结合书中有关论点对中国古代青铜艺术中的饕餮纹饰作进一步的探讨。 艾兰介绍,《新石器时代的心理》一书,探讨萨满教(Shamanism)等原始宗教所产生的幻觉经验,这种幻觉经验是为了能够将现实的世界和超越现实的另一个世界相沟通。酒或者幻药可以加深幻觉,而具有最深的幻觉的人,被认为有特殊的神通,可以达到另一个世界。该书认为,这种幻觉经验与人类的脑神经有关,不是特定的某些专门的人,而是所有的人都具有产生这种幻觉经验的可能性。原始艺术与原始宗教经验有关。他们的研究注意到大部分原始艺术所具有的特性,比如,对眼睛的表现;通过图形或者画面寓意隧道或者漩涡,以体现天上或者地下;将不同动物的部分组合,或者是半人半动物等。这些也许是反映了萨满能通往另一个世界,死亡也同样是进入另一个世界。 艾兰认为,该书的阐释和她过去对中国古代青铜器的纹饰的研究有共通之处,她过去的假说已经提到这些纹饰是从原始宗教经验而来,但还没有解释清楚。艾兰提到,张光直论述商代青铜器纹饰,认为商代的王可能与萨满有关系,她过去曾对这一论点表示怀疑,因为如果如张光直所说,那么为什么商王还要借助于复杂的甲骨占卜。现在根据新的材料,可以知道,至迟从二里头时期开始,青铜器文化就已经是从萨满来的,到了殷墟时期,王已不是萨满,甲骨占卜已取代萨满直接通天的作用,但王会统治占卜者,王可以制作青铜器,当时的青铜器纹饰艺术还是从萨满而来的。 报告随后列举了从二里头到殷墟时期的大量的饕餮纹饰和造型艺术材料,分析了饕餮纹的演变发展。艾兰强调了纹饰中所表现的眼睛,指出如果将具有眼睛的饕餮纹的器物(如二里头绿松石铜牌饰)放置在人的身体上,表明这个人是个萨满,具有神通,可以上天;如果这样的纹饰出现在一个容器上,则表明那个容器有眼睛,盛放在里面的祭品也就可以上天,给所祭祀的祖先享食。原始艺术利用眼睛是为了描述萨满幻想的经验。她还认为,目前所见的最早的青铜器以酒器为主,而酒也可以被当做迷幻药,拥有这些酒器的人应该具有特殊身份。报告还讨论了以“虎食人”为主题的青铜器,以及甲骨文中“虎”字突出牙齿和大口的特征,认为人在虎口中,可能是表示进入一个隧道或者漩涡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幻觉,被吞噬死亡,是进入另一个世界,而祭祀,也是为了给上天的祖先。 与会者听了报告之后,首先表示这种分析问题的视角和思路新颖,有启发,随后展开积极的讨论。 宋镇豪从学术史的角度简单回顾了陈梦家、张光直、秋浦(原名贡厚生,后改名后生,秋浦是笔名)等学者将萨满与商代历史文化结合的研究,并就商王与萨满(巫)的关系等提出意见,认为从甲骨文材料看,商王本身充当天与地、人与神之间的中介,不一定依靠专职的巫。他还提到石家河和殷墟有些器物上的正反面纹饰中的四目有所区别,考虑是否与文献传说中的舜的形象有关。艾兰认为,文献记载可能有来源,但饕餮纹描述的是一种幻觉经验,不一定与文献的记载有关。王震中认为,艾兰这次学术报告最大特点就在于对饕餮纹产生方式提出了一个新的解释和新的思考。以往学界由于受闻一多有关“龙是各种动物图腾的综合体”观点的影响,认为作为综合各类动物纹饰的饕餮纹也是各种动物的综合体,认识只是到此为止,而艾兰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认为这种“各种动物的综合体”的产生,是由于在古代萨满教的环境中人所产生的一种幻觉的结果,各种动物的综合体是一种虚幻的动物,它是萨满或巫师祭祀作法时,大脑的生理机制的作用的产物。王震中还介绍了他过去对青铜器中以“虎食人”为造型和纹饰的意义的研究。艾兰认为应该放在祭祀的背景里来理解,不论是青铜容器、兵器,还是玉器,具有这样纹饰或造型的都是用于祭祀。常玉芝认为,从甲骨文看,商人不直接祭祀上帝,而是通过云神、四方神等去上帝那里报告。她认为“虎食人”也有表示食异族的可能性,她还提出,有些是纯美术的装饰性花纹,不必穷究。艾兰表示,利用甲骨文研究当时的文化、观念、思想是必要的,但有些和甲骨文没有必然联系。徐义华问巫与萨满的区分问题,并谈了祭祀的初始实质和形式在后世的嬗变。王泽文提出,对新石器时代思维的分析,是否能解释较晚的殷墟青铜时代饕餮纹的意义。艾兰回答,殷墟时代虽然已经有文字,是相当复杂的社会,但当时的艺术还应该属于原始性艺术。刘源就殷墟文化时期兽面纹繁缛及具象化的特点向艾兰请教。此外,艾兰还回答了其他一些问题。 (王泽文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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