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鹏《卓庐剩墨》出版
陈斯鹏:《卓庐剩墨——陈斯鹏书法选》,岭南美术出版社,2015年。
独辟蹊径不随流
——读陈斯鹏书法
□ 陈 迹
▲古文四屏之一 陈斯鹏 书
▲临汉简《老子》 陈斯鹏 书
▲临臣卿鼎铭 陈斯鹏 书
▲陈永正教授为陈斯鹏题诗
一直知道陈斯鹏的古文字研究超拔同侪,为海内外所瞩目,也一直知道斯鹏的书法写得好。新近有幸集中欣赏了他的一批新作,依然有些意外。
那天,斯鹏来坐,带来他的《卓庐剩墨》书稿。我一页页翻开赏读,时有惊喜。收入集中的书作五体皆备,但最主要的还是依托于他学术研究领域的各种古文字——在这里姑且笼统地称之为篆书吧,此外,就是最具艺术表现力的草书了。
斯鹏的草书,植根于孙过庭《书谱》,上窥“二王”而杂以己意,用笔外拓,结体开张,行笔转中带折,杀纸而行,线质沉稳而富变化,气脉畅达而绵长,激越震荡,隐然有晚明清初士人风采!这种格局,或为时下描摹“二王”皮相的书札体流行书家所不屑,但大概也是他们所未能梦见的。
相对于草书,陈斯鹏篆书的取法,则与他所从事的学术研究息息相关。一方面,他用书写的方式,对他所研究的那些诘屈聱牙的文字作审美性解读,在我看来,这种方式或当有助于他保持对所研究古文字字形字义的敏感性,另一方面,陈斯鹏也试图从这一类古文字尤其是前辈大家未必见得那么多的新出土文字中汲取新元素,建立和丰盈自己的书法风格。虽然,举凡甲骨、金文、简帛文字等等,都是他取法临习的对象,但从他近来的书作来看,他在学术研究中用功最深的那些字形特征十分明显,而且也是目前所能见到的最早成规模墨迹——战国楚简,也正是他篆书取法最为重要的形象资源!
我们学习书法,总是从包括篆书、隶书和楷书在内的“正书”入手,即便如初学者也都知道,横平竖直,是正书的基本要求。然而,战国楚简多欹斜取势,率意而飞动,这既是其时其地之风尚,也是书写工具、材料以及书写习惯所使然。近些年,虽然也陆续有以楚简入书者,但多参以楚系金文、帛书之类的其他文字,这大概也是由于当代书法所用材料和尺幅不同于古人,而对所取法文字的实际视觉效果作相应的调整。陈斯鹏作楚简,不仅不避欹侧,而且往往有意强化笔画的斜势和弧度,他的某些作品,通篇读来,竟未见一平直之笔。显然,他正在试图通过这种途径,拓展出一种异于前人的文字样式。斯鹏之所以敢如此用险,实在有其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现存的楚简出土都比较晚,而且文字奇诡难辨,一般的书法作者甚至是对六书颇有研究的篆书作者,想要借鉴楚简入书而成篇,绝大多数也只能是借助于这些年陆续出版的《文字编》一类工具书,这其中的障碍,相信有过尝试的书者,冷暖自知。斯鹏以古文字为专业,其专著《楚系简帛中字形与音义关系研究》曾获业界最为重要的多个奖项,以他扎实的古文字知识和对楚简的娴熟,书写起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欣赏他的楚简书作,就如观看一行行一列列的舞者,正侧并用的笔锋切纸而入顺势而出,峻利而飘逸,有振迅天真之势。
在我的印象和习惯性理解中,古文字学家兼擅书法,是理所当然和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自清代乾嘉以降,钱坫、阮元、吴大澂、陈介祺、孙诒让、罗振玉、容庚、商承祚、郭沫若、董作宾、于省吾等等等等,那是群星灿烂的一长串熠熠名字,他们既是古文字学界的前辈大家,也都是负有盛名的书法家。然而时至今日,书家不通文字已是常态,而学界的艺文传统,也似乎风雅不再!当今的时代,是码字的时代——此时的我,也正是用电脑码的这篇文字。也就是说,在当下,书法的实用功能已经大部分丧失,而转向纯艺术迈进,陈斯鹏在相对“纯艺术”的草书方面如此用力,而不仅仅象前辈那样安于“美用合一”,大概也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而其取传世未见而于近数十年来始大量出土、而且是他专业研究对象的楚简墨迹作为书体方面的拓殖,则有着其他书家所艳羡的便利——此中当然也包括资料获得的便利。斯鹏如此的年轻,以他的识见和学力,相信他定能于此开拓出一片新的天地。
《卓庐剩墨》中刊有其自撰联句:“破茧还须先结茧,预流期在不随流。”我认为,这话用来形容陈斯鹏的学书路径,以及他在书学方面的志向,也是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