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对组、宾组王卜辞中ㄓ、、燎等祭的性质进行了分析，指出早期卜辞中的祭祀多为具祈请禳祓动机的事祭，有别于以后各组卜辞中的祭祀。历组卜辞中的祭祀也具有祈请禳祓的目的，其时代宜定在卜辞时代的早期。即武丁、祖庚时期。

【关键词】早期卜辞/祭祀/历组卜辞

【正文】

一

本文中的早期卜辞主要是指组和宾组王卜辞，它们大致属于武丁时期。[1]早期卜辞，尤其是宾组卜辞中有大量是卜问祭祀的，其数量亦较以后各组中相关卜辞为多，涉及的祭祀类型也较繁，重要者有禦、、ㄓ、、燎等。[2]其中，一些祭祀的性质并不明确，从而影响我们对当时宗教观念的研究。本文拟对这一问题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

早期卜辞中禦祭、祭的性质较为明显，禦、皆直接说明举行祭祀的目的，其意义学者已有定论。“禦”字为王国维先生所释，他引《说文》“禦，祀也”以明其意。杨树达先生指出卜辞言禦祀往往有禳疾之义。陈梦家先生认为禦意为祓除，并举“禦不子”即祓除不子为例。[3]卜辞中禦祭例子甚多，颇能说明禦意为禳祓、祓除。宾组卜辞中言禳疾的有“禦王目”，为某人禳祓则言“禦某”，如“禦妇”、“禦子”，祭祀神祇祖先禳除不祥则言“禦（于）神祇”、“禦（于）先王或先妣”。[4]组中也有“禦妇鼠”的卜辞。[5]“”为祈求义，亦学者共识。宾组卜辞中有“雨”、“年”、“于先王”等例。[6]可见，禦祭与祭是含有祈福禳灾的意愿，因事而举的祭祀。

明瞭了禦祭、祭的性质，我们就可以据此来推究ㄓ、、燎诸祭的性质。胡厚宣先生认为“ㄓ”为武丁时常见祭名，当为“侑”之借字。[7]侑，文献中往往释为“劝”。《诗·小雅·楚茨》“以妥以侑”传曰：“侑，劝也。”《周礼·天官·膳夫》“以乐侑食”注曰：“侑，犹劝也。”故ㄓ为劝飨神祇祖先的祭祀行为。ㄓ祭的目的多在于祈请禳祓，宾组卜辞中习见ㄓ祭与“禦”、“”、“告”等字相关可说明这一点，如以下诸例：

（1）贞：禦子渔于父乙ㄓ一伐……卯。《甲骨文合集》（以下简称《合集》）729

（2）己巳卜，ㄓ禦祖丁牛。《合集》1827

（3）王往ㄓ禦。《英国所藏甲骨集》（以下简称《英》）725正

（4）贞：ㄓ于祖乙，告戉。

贞：戉于祖乙。《英》594

（5）翌癸丑ㄓ祖辛四牛。

贞：于祖辛。《合集》1780

（6）丙辰卜，贞：ㄓ于唐。

贞：于唐告。

贞：告方于上甲。

贞：ㄓ于上甲。《英》546正

同版成组卜辞还具体说明此类祭祀与生育事、气象年成、休咎有关，如：

（7）……冥（娩）。

ㄓ妣庚垂。《合集》775正

（8）壬辰卜，贞：妇良ㄓ（有）子。

贞：ㄓ奭羌……多……《合集》13936正

（9）壬戌卜，宾贞，王占卜曰：子其隹（惟）丁冥（娩），其隹（惟）不其（嘉）。

其（嘉），ㄓ祖乙十羌。《合集》39498正、反

（10）己亥卜，宾：ㄓ于上甲五牛。

庚子卜，贞：年有，五月。

庚子卜，年。《合集》10125

（11）贞：其有咎。

贞：其亡（无）咎。

ㄓ犬于父亲多介子。

于父乙多介子。《合集》816

（12）壬申卜，贞：ㄓ于东母西母，若。《合集》14335

（13）壬辰卜，贞：ㄓ祖辛二牛。

辛卯卜，贞：王往鱼，若。

辛卯卜，贞：王勿鱼，不若。《合集》12921正，反

（10）中，庚子是己亥的次日，（13）中，壬辰是辛卯的次日，故己亥、壬辰卜问ㄓ祭上甲、祖辛，是与庚子、辛卯卜问年成、休咎相关的。

以上例举的都是宾组卜辞资料。组卜辞比宾组卜辞时代要早，有关卜辞不多，但所见的若干则卜辞也能说明ㄓ祭的性质：

（14）甲申卜，禦妇鼠妣己二牝牡。（注：“牝牡”原为合文。）《合集》19987

（15）癸未卜，妇鼠ㄓ妣己豰豕。

妇鼠ㄓ妣庚羊豕。《英》1763

（16）癸未卜，妇鼠ㄓ母庚豰。《英》1765

这几则卜辞显然有内容上的联系，甲申是癸未的次日，更说明这里的ㄓ祭含有禳祓的愿望。

早期卜辞中的祭也明显具有祈请禳祓的目的。先看几则组卜辞：

（17）甲子卜，大戊禦。

甲子卜，扶：卜丙禦。《屯南》4517

（18）禦百盟三。《合集》21247

（19）祖乙禦十牛，五月。《合集》19844

“”与“禦”之间的联系十分明显。再看几则宾组卜辞：

（20）壬寅卜，勿子商禦三。《合集》2943

（21）庚河。

庚河。

贞：舞岳ㄓ（有）雨。

贞：岳亡（无）其雨。《合集》14207

（20）显示了“”与“禦”的联系。（21）中祭的目的似乎是求雨。祭祀河、岳一类有自然神色彩的先公以求雨的例子在宾组卜辞中是很常见的。祭常因禳祓而举，有时就只是卜问是否举行祭，不再用“禦”字，如：

（22）乙丑卜，贞：子凡于祖丁……五。《合集》3216正

体会其意，有请求祖丁为子凡免除不祥的意思。有趣的是，宾组卜辞中ㄓ、二祭往往关联，如：

（23）六豭祖乙。

丁亥卜，于翌戊子三豭祖乙。

庚寅用，四月。

ㄓ祖乙五豭。《合集》1526

（24）……乙卜，争贞：ㄓ于祖辛于十。《合集》1653

（25）辛亥卜，王ㄓ妣己羊。《合集》2406

我们已知ㄓ祭具有祈请禳祓的目的，则ㄓ并举的例子能说明酒祭也有相同的目的。

早期卜辞中的燎祭也具有祈禳的目的，如下列宾组卜辞中的例子：

（26）甲午卜，贞：乎（呼）禽先禦燎于河。《合集》177

（27）贞：于祖辛禦。

贞：燎十牛。《合集》1717

（28）壬午卜，贞：妇妌冥（娩），（嘉）。二月。

壬午卜，争贞：妇妌冥（娩），（嘉）。

癸未卜，宾贞：燎犬，卯三豕三羊。

甲申卜，宾贞：燎于东三犬三羊，犬卯黄牛。《合集》14314

“燎”与“禦”有明显的联系。（28）中，壬午、癸未、甲申三日紧连，后二日卜问的祭事与第一日卜问的生育事相关。

可见，早期卜辞中的祭祀多为事祭，目的较为具体明确，往往为王、诸妇、诸子、大臣等重要人物举行，涉及天象、求雨、年成、生育、战争、体咎等事。

二

早期卜辞中祭祀的这种特征在以后的出组、何组、无名组、黄组中少见甚至不见了。但在历组卜辞中，祈请禳祓的动机却是十分明显。

历组卜辞中的祭祀主要有禦、、告、又、、宁等类。禦、二祭上文已经论述，性质明确。禦祭有“大禦王”、“禦禽”、“禦箙”、“禦雍（宫）”等例。[8]祭不但言“”，更言“生”、“禾”、“雨”，祈求生殖、丰年与降雨。[9]

告祭往往因事而举，卜辞中所见有关军事例，如：

（29）丙子卜，其告方来于丁一牛。《合集》33055

（30）癸亥卜，其伐，告自大乙。

甲子自上甲告十示又一牛。《小屯南地甲骨》（以下简称《屯南》）994

又有因日食而告祭的例子，即“日又戠”而告祭上甲、父丁（注：《合集》33696、33698。日戠即日食，卜辞“月又戠”（《屯南》726）可证。），及“告秋”的例子。[10]其他因事而告祭的有“其告囏”、“众”等。[11]

历组卜辞中的祭也多为禳灾祈福而举，例如：

（31）翌甲寅禦禽于大甲羌百羌，卯十牢。《合集》32043

（32）庚申贞：今来甲子，王大禦于大甲，燎六小，卯九牛，不冓雨。《合集》32329正

（34）丙辰贞：其，大禦自上甲，其告于父丁。《屯南》2707

（35）甲申卜，贞：自上甲十示又二牛，……《合集》34115

（36）乙亥贞：来甲申，禾于燎。《合集》32212

（37）丁丑贞：其生于高妣，其庚，于生月。《屯南》1089

（38）……卯贞：辛未高祖……岳雨。

壬申贞：其雨于示壬一羊。

癸酉卜，……雨。

甲戌卜，于丁丑……其……《屯南》2584

（39）丁卯贞：于庚午，燎于兕。

戊辰卜，及今夕雨。《屯南》1062

祭或禦或很是明显，具体而言，有“禦禽”，也有祈求丰年、生殖和雨水的。（38）中辛未、壬申、癸酉、甲戌四日相连，（39）中丁卯、戊辰二日相连，所卜问的祭祀与求雨目的之间必有联系。（38）中末一条卜辞很值得重视，它对祭的内容有所揭示。像以帚蘸水（酒）挥洒，酒水点点飞散于空中之状（以与祭的联系看，挥洒的可能是酒）。这大概有两种用意：其一为祈雨，酒水点点飞散空中，象雨水乍降，古人认为可以致雨；[12]其二以享神，与以酒沃地之意略同。祭用酒，有一条可为佐证：

（40）甲戌卜，乙亥多宁于大乙鬯五卯牛，祖乙鬯五……乙鬯三。《合集》41474鬯即祭祀用的香酒。

又祭在组卜辞中就已出现，就历组卜辞中所见资料来看，又祭与“禦”、雨、禾及禳祓日月蚀异有关，如以下诸例：

（41）癸巳卜，禦于土。

癸巳卜，又于亚犬一羌三牛。《合集》32012

（42）壬寅贞：月又戠，其又土燎大牢，兹用。《屯南》726

（43）癸酉贞：日月又食，隹若。

乙亥贞：其又伊尹二牛。《合集》33694

（44）丁未卜，又于岳，禾。

丁未卜，及夕雨。

庚戌卜，又于岳，禾。《合集》33291

（43）中乙亥是癸酉后第二日。

历组卜辞中还有“宁祭”，于省吾先生认为“宁于四方”为安宁四方之神，陈梦家先生谓“宁雨”即止雨，杨树达先生认为“宁风”是止风之祭，宁在卜辞中多有祓除，禳灾之义。[13]历组卜辞中所见有宁、宁风、宁风雨、宁秋、宁疾等名目。[14]

通过以上考察，我们发现历组卜辞中祭祀有祈请禳祓目的，大多为事祭。在这一点上，是与早期卜辞中的祭祀相同的，很可能是同一时期的宗教活动。目前历组卜辞的时代还没有定论，有武乙、文丁说与武丁、祖庚说二种。[15]在讨论了早期卜辞与历组卜辞中祭祀的性质后，我认为历组卜辞的时代还是定在卜辞时代的早期，即武丁、祖庚时期较好。[16]

（原载：《南开学报》（哲社版），津，1998年第03期，第8～12页。后转载于：《人大报刊复印资料：先秦、秦汉史》（K21），1998第05期。在本站转载时略有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