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殷墟近出刻辭甲骨選釋》中一〔奚戈〕字形的看法
【首發】王甲金
近日在社科院歷史所先秦史研究室網站讀到孫亞冰氏大作“讀《殷墟近出刻辭甲骨選釋》劄記”,對於裏面提到的一個字形有點不同看法,故草此短文略抒淺見。
《殷墟近出刻辭甲骨選釋》(以下簡稱《選釋》)是由劉一曼氏發表在《考古學集刊》第18集上(科學出版社,2010年7月),本人尚未有機會拜讀該文,以下討論所使用的材料均係轉引自孫亞冰氏文章(以下簡稱《劄記》)者。據《劄記》所述,劉一曼氏主編的《殷墟小屯村中村南甲骨》(以下簡稱《村中南》)一書預定于今年年底出版,而《選釋》一文即係劉氏由《村中南》書中精選二十片甲骨刻辭所作的考釋。
《選釋》之第8片(《村中南》319)中出現了三個從“戈”的字形,其中、被《選釋》隸為“”,認為與卜辭屢見的“”字同義;而字則《選釋》認為係從戈從黑,隸為“”,為卜辭新見字。《劄記》對於該字為新見字無異議,但在對照《奚卣》及《亞奚卣》的金文“奚”字字形後,孫亞冰認為字裡的人形並非“黑”字而應為“天”字(注:孫亞冰只說字從戈從天,並沒有正式加以隸定;本文爲了行文方便所以就用“”來表示)。本文則認為該人形可能既非“黑”字亦非“天”字,而應該仍為“奚”字,故該字仍當隸作“”字,理由如下。(相關字形大圖請參看〔表一〕)
“奚”字及“”字裡的“奚”旁其人形可以有多種變化,但通常頭頂上方都有“麻花辮”形(此處只是描述形狀,不涉及該形狀性質內涵)。本文把“奚”字獨體或偏旁的字形分成六型:
1,正面人形,雙手不交叉。如(《合集》6017正)。
2,側面人形,手臂前伸。如(《合集》6018)。
3,側面人形,雙手在身體前方交叉。如(《合集》32192)。
4,側面人形,雙手在身背後交叉。如(《合集》13625正)。
5,正面人形,雙手在身體側邊交叉,頭頂上方沒有“麻花辮”形。如(《合集》6949正)。
6,正面人形,雙手在身體中線交叉。如(《合集》6477正)。
上述第6型最容易引起誤解和混淆,事實上本文所針對討論的剛好就可以用第6型來解釋。《選釋》所謂的“黑”和《劄記》所謂的“天”其實都是對字形的理解不同,他們把環狀交叉的手臂看成“黑”字裡的圓圈或是“天”字裡的人頭了。我們先看金文裡一個包含“黑”的“”字,(〈匜〉),局部“黑”字放大作,我們可以看到上方的圓圈和下部人形的臂膀其實是分離的,不相干的。對比來看,“奚”或“”裡的人形部份作(《合集》6477正,局部)、(《合集》811正,局部)和(《合集》809正,局部),它們其實都只是交叉的手臂,從肩膀到手掌都是連成一氣的。這種交叉的手臂如果發生在側面人形那還比較容易辨識(如《合集》809正),如果是正面人形且雙手剛好就在身體中線交叉的話那就容易引起誤會了。
接下來再看第5型,他們是正面人形,但雙手在身體側邊交叉,而且頭頂上方沒有“麻花辮”形,如(《合集》6949正)。這一類型其實是把頭頂上方的“麻花辮”給省略了,例如《合集》13625的,如果把該“麻花辮”去掉那就會變得跟很像了,唯一差別只在身體是正面或側面而已。回頭再看,我們發現他頭頂上方也是沒有“麻花辮”形。因此可以這樣說,這個字裡的人形其實就是上述“奚”字第5型和第6型的綜合:正面人形,雙手在身體中線交叉,頭頂上方省略了“麻花辮”形。因此,這個字恐怕不是什麽“”,也不是什麽“”,而是“”字,跟、是同一個字的不同形體而已。
另外,《劄記》認為《合集》810反、6477正、811正以及《掇》1.136這四個字形裡的人形都是“天”,但若依據本文的分析則它們都是上述“奚”字的第6型。
〔表一〕:
《村中南》319 |
《村中南》319 |
(??) 《村中南》319 |
奚(奚卣) 《集成》4734 |
奚(亞奚卣) 《集成》4812 |
正面人形,雙手不交叉 |
正面人形,雙手不交叉 |
正面,雙手在身體中線交叉 |
正面人形,雙手不交叉 |
正面人形,雙手不交叉 |
合集810反:王多屯 |
《掇》1.136(轉引自孫亞冰文章) |
奚 合集6477正:王比奚伐巴 |
奚 合集811正:王比奚伐巴方 |
〈匜〉《銘文選》258器 |
正面,雙手在身體中線交叉 |
正面,雙手在身體中線交叉 |
正面,雙手在身體中線交叉 |
正面,雙手在身體中線交叉 |
正面人形,雙手不交叉 |
合集6017正:古貞若 |
合集6018:、、、、、、 |
合集32192 :小力 |
合集6949正:我□隻亘 |
6949正:我(弗)其亘 |
正面人形,雙手不交叉 |
側面人形,手臂前伸 |
側面,雙手在身體前方交叉 |
正面,雙手在體側交叉,無“麻花辮” |
正面,雙手在體側交叉,無“麻花辮” |
合集13625正:貞我 |
合集809正:王多屯 |
合集6011:庚申卜,貞: |
合集32190:又 |
合集121:芻 |
側面,雙手在身背後交叉 |
側面,雙手在身背後交叉 |
側面,雙手在身背後交叉 |
側面,雙手在身背後交叉 |
側面,雙手在身背後交叉 |
【引用工具書】
《集成》:《殷周金文集成》,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中華書局,1984
《銘文選》:《商周青銅器銘文選》,馬承源主編,陳佩芬等編撰。文物出版社,1988
《合集》:《甲骨文合集》,胡厚宣總編輯,中華書局,2001
【參考文獻】
孫亞冰,〈讀《殷墟近出刻辭甲骨選釋》劄記〉,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網站,2010年09月16日。鏈接:http://www.xianqin.org/blog/archives/206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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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甲金先生說甲骨文“ 、 、 、 ”、“ ”中的構件“ ”是雙手在身體中線交叉的形狀,這種說法,孫俊、趙鵬在討論“ ”字時也說過,她們認為“ ”象人兩手交叉,仰面向天(參《“艱”字補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1月25日發佈,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995)。我覺得這種說法不確,甲骨文“ ”,又作“ ”、“ ”、“ ”等(參《甲骨文編》521頁,含獨體和偏旁兩部份),說前三形象交叉的手臂還可以,最後一形若說成是交叉的手臂,則難以解釋為什麽手臂中間有一道。其實,最後一形上面的“ ”就是人頭。
另,王甲金先生引用的 匜(《集成》10285)中有三個從“ ”的字,分別是“ ”、“ ”、 “ ”,第一個字為王甲金先生所引用,此字所從的“ ”與第二個字所從的“ ”都是上面的圓圈和下面的手臂相分離。但這兩個字在 匜銘文里不只出現一次,它們還有“ ”、“ ”的寫法,這種寫法所從的“ ”則都是上面的圓圈和下面的手臂相連,而第三個字所從的“ ”也是如此。這些現象說明上面的圓圈和下面的手臂是否相連並無區別。
下面討論一下“ ”、“ ”、“ ”、“ ”、“ ”(相關卜辭可參考孫俊、趙鵬的文章),我認為“ ”是“天”的異體字,“ ”也是“黑”字,二字讀音、意義均相隔較遠,爲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孫俊、趙鵬認為“ ( )、 (黑)本來是兩個讀音和意義都不相關的字,但是由於刻手在刻寫 的時候,有時省略了上面的口形,造成了與 (黑)同形。不過這種同形,在當時並不會對理解卜辭本身造成誤會,只是今天我們才會對出現 的某些卜辭產生誤解。”我的理解,“ ”是一形多讀(參林澐:《王、士同源及相關問題》,《林澐學術文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年),後來為了區別它們,在表示“天”的字上加了“口”,即“ ”,有的還在“ ”上加了聲符“山”,即“ ” (後來訛變為從“火”),“天”是真部字,“山”是元部字,二者韻部接近。“ ”、“ ”就是“艱”字,從“ ”、“ ”得聲,“艱”是文部字,與真、元部字韻部都很接近。
谢谢你的回复。蒙你提示,我正在读孫俊、趙鵬的那篇文章。关于奚、天、黑、艰的字形问题,如果我能够有进一步的体会,当另文再向你请教。
昨天的事,我就最后说明一下。
学术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小孩过家家。那位王宁之前一次又一次拿我的文章去过家家玩,我已经告诉他我的不快了,结果他还是乐此不疲。最后我只好让他知道不尊重别人不尊重学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事就到此为止。
学术引用不是“过家家”,也不是不尊重谁,你心中不快那是根本不懂学术,学术更不是无理取闹、挟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