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契札記三則[蔡哲茂]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蔡哲茂

壹、龜骨同卜一事例

【第一組】

《合》18（續存1-710）為龜甲，占卜內容：

戊寅卜爭貞：今春眾ㄓ工。十一月。

工。

壬午〔卜〕□貞：爯。

貞：啟，（贊）。

啟，不其（贊）。

貞：〔〕啟，（贊）。

啟，不其（贊）。

《合》7443為卜骨，占卜內容為：

貞：令。

貞：翌乙亥令黃步。

貞：啟，不其（贊）。

癸酉。十一月。

己卯。

《合》32939為卜骨，占卜內容為：

戊寅貞：王令黃翌己卯步。

裘錫圭在《論“歷組卜辭”的時代》說：

「己卯是乙亥後的第四天，大概先於乙亥日命黃步，得兆不吉，或由於其他原因其事未實現，所以到戊寅日又卜於已卯日令黃步。上引《合》7443號卜骨未記卜人名，字體屬賓組，骨上有數辭，其中一辭謹記干支“己卯”二字，可能也與令黃步之事有關。」

《合》32939

《合》7443與《合》18兩片同卜「啟，不其（贊）」一事，且占卜月份同為十一月，干支前後可以相互繫連，如果將這三片的干支與事類作一結合，順序應為：癸酉（10）──乙亥（12）──戊寅（15）──己卯（16）──壬午（19）。

《甲骨文合集》在編纂時，已經將同事類的卜辭置於相近的編號，詳見拙作《甲骨綴合集》同文例表，不過仍有少數如本例可以系聯者。沚此人經常率領商王朝的先導部隊，商王在這兩版中，十天內陸續卜問派遣沚是否能佐助商王的戰事，可見商王發動戰爭，即便是決定前導部隊的派遣，仍有若干猶疑不決需要問卜之處。

《合》18 《合》7443

附帶一提，《合》18中所見、常作為啟，是出征時的先導部隊，上舉的歷組卜辭常見此二人，與《甲骨綴合彙編》第三十九組（釋文如下）、第八十六組等同文例中，也常見此二人，可見歷組卜辭時代和賓組卜辭時代相同是可信的。

 兆（次）。

告方于丁。

庚寅卜，叀□我，用若。

叀沚啟我，用若。

于大示（主）告方。

多尹在。

< p>

卜□

般。《彙編》39（英397+合33053+合33056正）

【第二組】

《合》6812正（續5-5-2正）為卜骨，占卜內容為：

貞：。

癸酉。

己卯。

五牛。

貞：乎歸。五月。

己卯卜，貞：令多子族比犬侯璞周（贊）王事。五月。

《合》6813為龜版，占卜內容為：

丙寅卜，爭貞：凡眔。

貞：令歸于ㄓ，若。

貞：令多子族眔犬侯璞周，（贊）王事。

貞：令多子族比兀眔、，（贊）王事。

乙貞ㄓ隹。

《合》6820正+《洹寶》101+《合》5451+《合》17466，為龜版，占卜內容為：

〔丙寅〕卜，爭〔貞：〕凡。

貞：〔令〕〔歸〕于〔ㄓ〕，若。

貞：令多子族眔犬侯璞周，（贊）王事。

貞：令多子族比兀眔、，（贊）王事。

乙貞ㄓ隹。

《綴集》219（合5450+合5453）：

丁巳卜，奚貞：令王族比、（贊）王事。

貞：惠多子族令比、（贊）王事。

貞：惠□尹令比、（贊）王事。

辛未。

貞：弗作王若。

前三版同為「令多子族眔犬侯璞周，王事」而卜，內容相同，系聯後的順序為：丙寅（3）──癸酉（10）──己卯（16）。第四版《綴集》219是卜問王族、多子族、多尹比、去（贊）王事，雖然沒有提到所（贊）王事為何，但從這四版的干支系聯可以看到其時序是一致的，所（贊）的王事就是璞周。系聯的結果是丁巳（54）──丙寅（3）──辛未（8）──癸酉（10）──己卯（16）。

其過程為丁巳（54）日卜問要派王族、多子族或多尹去比、（贊）王事。丙寅（3）日卜問要多子族與犬侯去璞周或是跟著兀、、璞周。辛未（8）、癸酉（10）、己卯（16）省略至僅僅記日而已，可能要等待骨面其它部份綴合出來，才能知道原辭詳細內容為何。

商代戰爭可能會先以占卜選擇出戰的團體，如王族、多子族、多尹，決定後再卜問多子族的作戰方案為何。而在合5452有：

乙丑卜，貞：令彗眔鳴以朿尹比、（贊）事。七月合5452

商王在決策「璞周」戰爭的時間似乎長達兩個月以上，合6812為五月所占，其中的己卯（16）已經是一連串占卜王族、多子族出戰的最末，經過一個多月的乙丑日（2），商王再次卜問是否要令黃多子的彗、鳴二人帶著多尹之一的「朿尹」前往支援、。其時間序應為丁巳（54）──丙寅（3）──辛未（8）──癸酉（10）──己卯（16）──乙丑（2）。

關於「璞周」戰爭之「周」，已有學者指出並非後來滅商的周。「璞周」戰爭可能持續一段較長的時間，投入了多子族、黃族、多尹的軍事力量。從甲骨文其它辭例來看，犬侯屬於商邊陲的軍事力量。這場戰爭中，多子族去派去支援了犬侯，一個半月後，商王派遣黃族與朿族──也就是多尹的部隊去支援了、的軍隊。

《合》6812正《合》6813 《綴集》219

《合》6820正+《洹寶》101+《合》5451+《合》17466

貳、釋甲骨文「中」的合文「」

戊午卜：王ㄓ妣己，中彔大

戊□卜，□貞：ㄓ《檜垣吉氏藏甲骨文字》1

此片的「」字上部从「中」的上半，應為「中」合文。上部的中只存上半部，保留了旗斿之形。黃天樹認為「中」即「中夜」，猶如「中日」之「中」表示白天之中點一樣。《彙編》165組亦有一「中」的殘辭，其上部的「中」刻在盾紋內，難以看清，不過「中」的「口」形左右兩邊還依稀可見。

癸卯卜貞：旬。四月乙巳中雨。二

癸丑卜貞：旬。五月庚申（寐）人雨自西，既。一二

癸未卜貞：旬。

辛亥雨自東，小。

[虹]西

申日。

壬辰卜□乍不暈。

癸巳卜貞[三]月日[ ]子老

黃天樹先生綴合《合》20964+《合》21310（後有蔣玉斌加綴，即《彙編》165組）：「癸卯卜貞：旬四月。乙巳雨」並認為「」可能是「中」之省。郭永秉認為從語言角度看，「」可能並不是「中」之省，猶如「中夜」之於「夜」。從檜垣元吉藏甲骨來看，綴合後的《彙編》165組此處應為「中」，而非單一「」字。

參、說「羌」為服屬商朝的羌人

辛丑卜，賓貞：羌得。合527正（後下29-14）

貞：不其得。合8886正（鐵29-2）

貞：比。合18657（後下15-11）

饒宗頤先生認為：

又有子人名見京津2085（續存1334重）知即子其人。此辭殆貞得羌事；因賓詞位前故云「羌」也。

按：饒說值得商榷，從這幾條卜辭對照來看，「羌」即「」，只是後者省略了種族稱謂而已，並不是卜問「」此人得不得羌。「羌某」這類人名在甲骨文並不罕見，如合7345：「卜賓貞：羌舟啟王。」「」形之義目前無法得知，「啟」則是商王的先導部隊，從此條卜辭中，「羌舟」雖身分不明，有可能是羌人之名叫「舟」，可能與卜辭中名「舟」之人是同一人，其行跡見於典賓類與歷二類卜辭。骨臼記事刻辭中有「羌宮」、「羌（或）」、「羌立」、「羌橐」等，跟其他骨臼刻辭的婦某一樣，可見他們是女性，身分很可能是被俘虜的羌人或其後代，特別用「羌」字標示出種族。